志书编纂流派论

所谓流派,通常指学术、文化艺术等方面有独特风格的派别,如广为人知的京剧旦角四流派梅派、程派、荀派和尚派,又如中国近代史学中有以顾颉刚为代表的古史辨派,以翦伯赞、范文澜等为代表的唯物史观派,等等。流派是一种普遍现象,流派纷呈通常是某个学科或艺术门类成熟最重要的标志之一。具体到古代志书编纂领域,也曾出现过不同的流派,这已被方志工作者关注并进行了一定的研究。同时,古代志书编纂流派也提示我们,应该着手探讨新志编纂流派的相关问题,而这在近些年的方志理论研究中,是鲜有论及的。

古代志书编纂流派概说

所谓志书编纂流派,可以理解为在长期的修志实践中,一些志书理念、修志风格相近或相似的修志主体,自觉或不自觉、正式或非正式地结合在一起并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修志派别。一个志书编纂流派需具备三个条件,一是有代表人物,二是有比较系统的修志主张和理论,三是有贯彻其主张和理论的代表作。下面,试以此为标准对古代志书编纂流派情况作一个梳理。

(一)志书编纂流派形成于清代

按照流派形成的一般性规律,志书编纂流派同样是志书编纂高度成熟以后才能形成。清代以前,或因其内容相对单一(如地记),或因其基本为贯彻朝廷颁布规例而使内容相对程式化(如图经),强调统一性,均无法为流派的形成提供足够空间。此外,宋元之前志书及其编纂理论的资料,能流传至今者稀少,客观上也导致对其流派的研究缺乏充分的史料依据。明朝修志次数及成果远超以前,然而,有明一代,大多数志书是地方官吏为敷衍上级政令而例行公事形成的,佳作寥寥,因此历来对明代修志成就总体评价不高。尽管在明代也有学者对志书性质、体裁等进行争辩,但较为零散,严格而论尚未形成明晰的派别。因此,时至明朝,仍未能形成志书编纂流派,但其修志实践和主张为以后流派形成奠定了一定的基础。清代是古代志书编纂大繁荣时期,流派能在此时产生,可谓水到渠成:一是清代修志范围广、规模大,志书数量空前,为流派形成提供广阔的实践舞台;二是吸引了众多一流学 者参与修志,并修成一批名志,为形成流派提供足够的优秀作品载体;三是学术名家们不但参与修志,也在理论上深入探讨,并开展争鸣和辩论,如著名的章学诚与戴震之争,对两大修志流派——历史派和地理派——的形成,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。

(二)清代志书编纂流派

如前文所述,志书编纂流派产生于清代,那么,究竟形成了哪些流派呢?研究者们对此有不同看法。若严格按照流派构成的标准来衡量,截至清朝末年,能称得上流派的,仅有历史派和地理派两派。历史派的代表人物有章学诚、阮元、缪荃孙等,代表作有《乾隆湖北通志稿》《嘉庆广西通志》等,其基本主张是志书为一方之史,编纂应遵循史法,其任务在于保存大量古今文献,还主张修志重在创新,反对一味因袭。地理派的代表人有戴震、洪亮吉、孙星衍等,代表作有《乾隆汾州府志》《嘉庆宁国府志》等,其基本主张认为志书为地理书,应重点记载建制沿革、山川、疆域等内容,还主张修志要以因袭为主,不重视创新。此外,有不少论者还总结出了历史派和地理派之外的另一个流派,有人称之为士绅派,有人称之为实用派。然而,揆诸实际,这个所谓流派并无多少关于志书性质、体例及编纂方法等方面的论述,很难说有其代表人物和一以贯之的修志观点,所修成的志书也大多为例行公事之作,质量总体上较低。因此,笔者认为难以自成一派。诚如仓修良先生所指出:“其实他们既无共同的学术宗旨,又无共同的修志主张,派从何来? ”[1] 也有论者从方志史角度出发,总结出地记派、图经派和方志派等流派,这是把不同发展阶段当成了不同流派,也是不可取的。

(三)形成志书编纂流派的意义

古代修志历史派和地理派的形成,是志书编纂成熟的重要标志之一。两派的修志理念及互相探讨和争鸣,对于激发修志者突破成例,探索、创新修志观点和方法具有重要指导意义,对当时和后世影响颇为深远。其一,从志书编纂实践看,在清代尤其是乾嘉时期,地理派占据重要地位,是当时修志的主流学派。在这派观点影响下,修成了多部名志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历史派渐渐获得多数人认可。至民国时,章学诚及其他历史派代表人物的观点被许多修志者所接受,当时编纂的一批上乘之作,多数受到此派观点影响。例如,民国《龙游县志》,为典型的继承章学诚方志思想同时又有较大发展的佳志。故梁启超评价说:“无实斋,则不能有越园……有实斋,不可无越园。”[2] 其二,从方志理论研究看,两派代表人物的直接辩论,对于章学诚创立方志学有直接推动作用。通过辩论,章学诚指出了戴震方志思想中的不足,并阐明自己的观点,使之系统化。正如有人指出:“正是这场争论促使章学诚……创立了与戴氏迥然有别的学术体系——‘以史载道’的史学和方志学,章氏也因此成为中国方志学的奠基人。如果没有这场争论激发的深入思考,章氏的方志学理论能否达到如此深入而系统的程度,恐怕还得另当别论。”[3] 随着历史的发展,章学诚及历史派理论的正确性得到证明。至民国时,仅有少数学者赞同戴震及地理派观点,而章学诚及历史派理论被多数学者借鉴和吸收。章学诚更是被称为“方志之祖”,其影响一直延续至今。

(四)科学认识古代志书编纂流派

第一,纵观方志史,隋唐以后,官修志书一直是主流。古代官方主持修志,其有利一面是能动员大量的人力、物力、财力进行大规模修志;其不利一面是强调政令统一,易将工作行政化,导致各地修志多半为模仿、因袭之作,客观上扼杀了学术争鸣。因此,虽然清朝有一定规模的修志争论并形成流派,修成一批上乘之志,但也编修了大量低劣之作。其情形如傅振伦先生曾痛陈的旧志之弊:“取材无 当,旨趣乖癖……有意存推崇皇王者。”“志馆之设,地方官吏,每奉行故事,搪塞宪令。开局众修,滥置多员。乃著手编辑,则抄集陈案……计日成书……摘比似类书,注记如簿册。质言如胥吏,文吏若尺牍。”[4] 因此,当时的历史条件下,志书编纂流派所起的作用也是有限的。同时,当今修志也当引以为戒。第二,不同流派之间固然必须体现差异,开展争鸣,才能推进事业向前发展,但同时也不应机械对待不同流派的差异。不同流派并不是在任何方面都处于对立状态,而是可以互相借鉴,在不少领域可以取得一致意见,流派的区别是相对而言的。具体而论,无论是地理派志书,还是历史派志书,均可能有较多内容相同或相似。如有学者指出:“宋以后方志内容已无所不载”,不同流派志书“在内容涉及面上差异甚微,仅是侧重点及其影响力不同而已。”[5] 这也提醒当下地方志工作者,在形成和倡导一种修志理念乃至流派时,切不可将其绝对化。

参考文献:

[1] 仓修良.方志学通论[M].济南:齐鲁书社,1990:397.

[2] 梁启超.《龙游县志叙例》[Z].

[3] 孟庆斌.重论章学诚与戴震的修志之争[J].中国地方志.2008,(2):8

[4] 傅振伦.中国方志学通论[M].北京.北京燕山出版社, 1988:44-53.

[5] 黄苇等.方志学[M].上海.复旦大学出版社, 1993:373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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